2022/12/17 4:36:34
作为抽象表现主义的灵魂人物之一,威廉·德·库宁的绘画作品向来价值不菲。然而对他来说,与妻子伊莱恩·玛丽·弗莱德的时光才是无价之宝。
坠入爱河
1936年,德·库宁的画作第一次登上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。当时,这个外形粗犷的荷兰人已经背井离乡十余年,从事过房屋装饰、橱窗设计、木匠制作等各种行当。两年后,在达芬奇艺术学校参观时,德·库宁遇到了伊莱恩。在艺术老师的引荐下,德·库宁成为伊莱恩的校外辅导教师。他在绘画方面的要求无比严苛,对伊莱恩的批评从不留情,甚至摧毁过她的许多画作……然而,这些促使伊莱恩掌握了清晰的线性定义与精准的明暗关系,画风愈见优雅。德·库宁年长伊莱恩14岁,在亦师亦友的关系中,他们不知不觉间坠入爱河。
1943年结婚后,伊莱恩搬进德·库宁位于小阁楼的工作室兼住所。婚礼似乎只是一种形式,两人没有得到双方家庭的任何资助。德·库宁坦言自己很穷。伊莱恩却笑侃自己之所以同意结婚,是因为知道德·库宁很快会成为最伟大的艺术家。对艺术的挚爱是两人的共同追求,没钱购买画材,他们就顺手在旧毛巾、废棋盘、使用过的包装袋上作画,一面饥肠辘辘,一面对着“新型画布”喜笑颜开。
德·库宁的现实主义画功极为深厚,但在某种意义上却很难合拍艺术界新风。他曾为了填写古根海姆基金会的申请,邀请很多艺术家为他撰写推荐语,然而最终却被基金会拒之门外。德·库宁因此情绪低落,但伊莱恩对他的作品不吝赞赏。德·库宁振作起来,把基金会的表格丢到一边。他对妻子说:“我想画,并且会继续画下去,无论是否可以得到资助。”
在伊莱恩的建议下,德·库宁不止一次去拜访杰克逊·波洛克。借鉴他的“泼溅”手法,德·库宁开创了舞蹈表演般的创作方式。与此同时,生性开朗的伊莱恩总是活跃于各种社交场合,为德·库宁的艺术理念寻找到更多的支持者。在以雪松酒馆为聚集地的“新艺术中心”,他们与马克·罗斯科、弗朗兹·克兰等画家颇有交情。后来,德·库宁和这些朋友合租下一间房屋,共同组建了艺术家们的“社交俱乐部”。
混沌来袭
德·库宁开始创作《女人》系列作品。《坐着的女人》《粉红天使》……奇异的作画方法呈现出“尚未完成”的错觉,仿佛一种探索生活的过程。1947年,德·库宁的首次个展大获成功,这距离他和伊莱恩的艺术愿景更近了一步。
1948年夏天起,德·库宁先后在黑山学院、耶鲁美术学院教书。然而,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教学上让他心力交瘁。一段时间后,德·库宁离开学校,自此再没从事过艺术教学。“赋闲”在家,夫妻俩每天不知疲倦地创作到深夜。画作偶尔卖出一两幅,他们总要在买食物和买咖啡间犹豫不决。期间,德·库宁开始酗酒,常常一醉方休;伊莱恩对此无法忍受,和他争吵……原本和谐的婚姻渐渐被琐事缠绕。在德·库宁的笔端,那些构图堆挤在一起,好像一个砸向他的黑洞。
1950年1月,德·库宁参加惠特尼年度展;6月份又得到威尼斯双年展的邀请。第二年4月,他的第二次个展如约开幕……德·库宁被称赞为抽象表现主义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,崇拜者和模仿者蜂拥而至。素来喜好安静的德·库宁烦恼不堪。为了不被打扰,他拒绝房东给他的住所安装电梯。1954年,德·库宁和几位艺术同仁在位于长岛的布里奇汉普顿打造了一个工作室。此后,他不再参加聚会,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。
和伊莱恩疏远后,德·库宁笔下的《女人》愈加狰狞:咧开的大口、扭曲的身体、尖利的指头……面对这群“狂笑不止的莉莉”,德·库宁对外宣称他不仅学习了书本上石器时代的维纳斯雕像,还在博物馆研究过基克拉泽斯文明和苏美尔人像。尽管一再掩饰创作意图,依旧有不少人认定伊莱恩才是“野兽女人”的原型。1953年8月23日,伊莱恩在德·库宁的任一作品前随机照相,试图说明那些女人与她毫无瓜葛。照片冲洗后,伊莱恩惊讶地发现:自己居然与画中的女人连微笑的方式都一模一样。
漫步风景里
1955年,伊莱恩在兄长帮助下购买了一处住房,两年后与丈夫正式分居。暂且作别婚姻的伊莱恩身兼多职:美国艺术杂志《艺术新闻》特约记者、新墨西哥大学的艺术老师、抽象表現主义艺术家……她的作品被大都会博物馆、格鲁吉亚艺术博物馆、华盛顿国立肖像馆等博物馆争相收藏;她本人更曾受邀为时任总统约翰·肯尼迪绘制肖像。工作之余,伊莱恩的脚步遍及世界各地,进一步开阔了创作视野。
1963年,德·库宁在长岛的斯普林斯组建新的工作室。艺术声誉响彻国际,他却萌生了从艺术界退隐的想法。回顾昔日所作“女人”系列,德·库宁深切怀念与伊莱恩朝夕相处的日子:她的好,她的坏,“天使”与“魔鬼”并存的画中女人与有血有肉的伊莱恩日渐重合,再也挥之不去。时隔十余年,伊莱恩重新回到德·库宁的身边。再次相伴,伊莱恩说服丈夫加入匿名的戒酒互助社。从此,他们定居在长岛,一起享受早晨灿烂的阳光和夜晚静谧的星空。
伊莱恩的回归让德·库宁变得平和,笔下出现了很多自然风景。橘红、姜黄、靛青蓝……色彩交错的《无题》系列笔触灵动、线条舒适,恰如一首自由流转的“婚姻协奏曲”。包括伊莱恩在内的观者再度问及“女人”系列时,德·库宁承认那其实只是某些场面的关联,“任何一种绘画,都是今天生活的一种方式,或者说是一种生存的方式。”伊莱恩听罢莞尔一笑,她懂得德·库宁放弃了自己做过的艺术,就像一位放弃了财产的开明老人。
1989年,伊莱恩因病离世。弥留之际,她表示自己从未挣扎在德·库宁的阴影里,相反,她一直沐浴在他的光芒中。伊莱恩走后,德·库宁几乎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。八年后,他追随妻子与世长辞。生活变幻无穷,但是终其一生,他与她都旖旎在彼此的风景里。